講到莫泊桑,大家第一個反應會是《脂肪球》或是《女人的一生》這幾篇著名的長篇小說,也會反應他是法國的短篇小說之王。在志文出版社所出版的一系列的,莫泊桑的翻譯短篇小說裡,在小說開頭的譯者序或是編輯序裡都有對他的文章風格與不同時期的著作做詳細的介紹。
很喜歡莫泊桑的短篇小說,雖然讀的是中文翻譯版,但同樣能感受到文字中的世界,雖然不致於流淚,但也會有深刻的感受。他的小說內容口味其實蠻重的,但也是人性寫實的一面,就現代的眼光看起來,有點像是每天所見的社會新聞內容。
昨夜睡前把「流浪者」這篇故事重新讀了一遍,大意是說一位二十歲的木匠因為家鄉沒有工作,為了減輕家裡的負擔,他離開家到法國中部找尋工作機會,從原本的木匠到後來什麼都做,但運氣很不好的,找到工作的機會是零,他只好四處流浪。
他來到一處村莊,卻因為他四處為家而被趕了出去,沒人要給他工作。最後生理上的需求使他失去了理性,他跑進村民家中偷竊食物,因為喝醉酒而性侵了一位女僕,酒醒後對自己犯下的罪行感到害怕及悔恨而想逃跑,卻因為酒精的副作用而昏倒在路邊,最後還是被村長關進牢裡。
看著這位因長期失業而犯罪的木匠,以及近日來的金融風暴、不斷聽到的裁員消息、人力銀行裡的職缺數,還有,一直找不到一份能讓家人放心的工作…這些事情都讓我想到一件很恐怖的問題-台灣又面臨結構性失業(structural unemployment)了嗎?還是循環性失業(cyclical unemployment)?又或是兩者同時出現?所謂的結構性失業(structural unemployment),簡單的說就是當整體的經濟體系因為結構的改變,使部份勞動者無法配合職業的工作位置及應具備的技術條件而導致失業,因為缺乏當。時經濟體系所需技術而面臨失業的人被稱為失業核心(hard-core unemployment)。經濟學家所提出的解決方式是藉由第二專長或是在職訓練來減輕或改善這樣的情況。循環性失業(cyclical unemployment)則是指因為景氣循環波動而出現的失業情況,當經濟景氣時,失業率低;經濟蕭條時,失業率高。
台灣之前所面臨的結構性失業是因為資訊化,也就是政府提倡e化產業的那個年代,許多企業裡的員工面臨一場衝擊,下班後要去補習學如何使用Windows、Office,如果不願意學習就會被公司淘汰。在那樣的年代裡,會操作軟體被當作是一項技能,我搭上了那班順風車,在一家金融機構裡擔任教學助教。許多家長在那個年代裡要求子女去讀資訊相關科系,像是資訊工程或是資訊管理,也有不少年輕人在那個年代裡當上了執行長。那時可以說經濟一片大好,每個人的口袋都飽滿著,還記得那陣子美元對台幣的匯率是1:27或28,也有1:25的盛況,有利進口而不利出口貿易的年代。在學歷門檻上,專科畢業還能找到不錯的工作,但有大學畢業或是碩士畢業更好。
然而在這樣的年代裡,美元對台幣是1:32或33,大學學歷與懂得使用辦公室軟體操作是基本就業需求,除了英語這第二語言外,有些人還會法、日、德等多國語言,畢業證書上更講究你是哪所學校畢業、以前是招牌一掉下來砸死一堆大學生,現在可能是砸死一堆研究生、甚至是碩博士,也許哪天會變成設計師。台灣現在的情況,對我而言很詭異,就像是之前為了對抗結構性失業所進行的政策弄錯了方法,為了改善當時企業以學歷或是資訊技能所設下的門檻而廣設大學、職訓局補助學習資訊技能、技職體系的學校也能從高職、專科轉型為技術學院或科技大學,人人都有一張或好多張證照…造就現在滿街都是XX生或是XX師的情況,我覺得「教育」這件事的本質用義上是好的,然而現實商場裡喪心病狂的沒有企業道德的商人們,在看似準備爬升的景氣曲線上又砸下一塊又一塊大石。
有的企業要裁員卻不願給資遣費、有的公司惡性倒閉、有的公司變相加班或是不願給付員工勞健保,或是為避免支付退休金而變相轉移勞工的工作單位使勞工的服務年資縮短,可以避免支付大筆退休金(舊制)。台灣的金融體制又出了狀況,現在又是全民買單,金管會準備了千億的資金,這千億資金從哪來?當然是納稅人的血汗錢。
經濟政策的實行是否有效,我們都無法以短期來論定,甚至十年、二十年才能看得到效果,但是企業的黑心,應該是可以避免的,當資金悄悄的被移轉時,相關公部門真的都不知情嗎?企業裡的員工都沒有感覺嗎?
最慘的莫過於升斗小民。
莫泊桑筆下的木工所面臨的狀況,可能是兩種失業情況下的一種,也可能現在的我們一樣,面臨兩種失業狀況,原先他堅持只做木工,但後來他輪流從事各種行業,也就是說,在他的流浪過程裡,也學習了其他的技能,例如泥水匠或是農夫的技能,可是他最後還是沒有工作,在小說裡提到了:「因為沒有生意,他們剛剛裁了一些人。」這可能表示當時的景氣狀況不佳,許多工廠裡也沒有生意,面臨裁員的情況。值得玩味的是,當木匠流浪到了一個村落,當他的生命已經因為饑餓,技能已經無法為他求得溫飽後,他開始行竊,先是竊取乳牛的乳汁,基本需求飽足後,他重拾以技能求生的方式,卻被村長驅逐。
從莫泊桑的描述,我們可以知道這個村莊的生活是很富足的,他們禁止乞食,認為木匠在乞食所以先抓住了他,看到他身上的證明文件後,依然把他趕出村莊,也不肯給他一餐溫飽,最後,木匠因為饑餓而發了狂,諷刺的是,他在一戶居民外出彌撒時,偷竊了一戶人家的食物,彷彿是天主給了他一個機會去餵飽自己,彌撒結束的鐘聲響起時,他又偷了一瓶燒酒和一塊麵包,之後因為酒醉而性侵農家女僕,當他的基本需求都彷彿因為天主的憐憫而以犯罪的手法去滿足後,他最終逃不過牢獄之災-但他不用擔心會被餓死了。當然,莫泊桑還點明了人總有棒打落水狗的黑暗面。
這個情況和現在我們所面臨的情況有點類似。我們可以看到會說出「何不食肉糜」這類話的富裕人家或是官員,可以看到日進斗金但在慈善捐贈上只捐出一張簽名CD表示精神安慰的演藝人員,可以看到表面儉樸但私下奢華的公子小姐們在面臨市井小民時雖然面帶笑容,但誰都感受得到他們一手食指與姆指緊捏著鼻子還翹起小指,一手揮舞著空氣裡瀰漫的人味,說著:「髒啊!」我們可以燒幾千萬在放煙火慶祝新年狂歡,但卻無法讓每個小孩子無憂慮的吃飽喝足上學;我們可以看電視上的奢華喜宴,也可以看到下一則新聞裡全家燒碳自殺;可以看到捲款逃到國外的商人妻子穿著一身名牌回國卻束手無策,也可以看到因為家計問題不知道下一餐何在的家庭。
我不是說有錢是一種罪,很多人都希望有錢,我也希望能過得衣食無虞還能讓爸爸休息。只是現在的富人很少很少會想到要回饋社會,多數都在傷害這個社會,享受棒打落水狗的快感,或是沽名釣譽投資自己的基金會。也許是開放自由競爭的資本主義走到最後就會出現富者愈富,貧者愈貧的情況,在我所學習到的知識裡,「人」是最無法預期的變數,但很多與「人」有關的理想或是政策,走到最後似乎都是不可預料的差勁。
在小說最後木匠所犯下的罪行、現今台灣社會因為饑餓而發生的偷竊行為,證明人在饑貧交迫的時候會恢復原始的獸性,教育與文化似乎是在衣食無虞後才會考慮的事,只是馬斯洛似乎無法預料到現代的人類,少之又少會走到最高一階的需求。但可以預料的是,當整個社會景氣愈來愈糟的同時,社會治安也會愈來愈壞,更不用談什麼生活美學了。
最後,我要很無厘頭、很不理性的說自己在五專時的一個故事。那天我們在上民法課,大家上課上的昏昏欲睡,台上的老師停下講課,他看了看台下的學生,他說:「你們這一代的孩子要努力,未來對你們而言會很辛苦。」台下依舊靜默,老師自顧自的說:「老一輩的人說,耳垂大的孩子長大有福氣,看看那些達官顯要們哪一個不是方頭大耳?老師教你們幾個班級,多少也注意到你們的面相,但在場的孩子們幾乎都沒有耳垂,不然就是看起來薄薄的,沒什麼福氣,這表示你們的未來很辛苦,要多努力,但不見得努力就有成果。不信的話,大家未來再想想老師說的這番話。」
現在想一想,我們這代的孩子在老一輩的眼中雖然幸福,但也只是在坐享戰後嬰兒潮的那些長輩們努力後所留下的成果,卻沒有什麼真正的創新或是突破,總有一天這些果實會被我們消耗殆盡,那時才是真正苦日子的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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